德云社

第十三章

杨九郎回了屋,关上房门,猛地靠在门上,双腿一个劲儿的颤抖着,慢慢滑下,再也忍不住的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,一声声抽泣从嗓子里艰难的挤出来,心里很难受,哪都难受,喘不上气,没办法呼吸。

张云雷拒绝他的时候,他忍下了,没有哭。

张云雷被抬回来奄奄一息的时候,他忍下了,也没有哭。

待他一觉醒来张云雷已经离开,他还是忍下了,没有哭……

可当他知道心比天高的张云雷为了他舍弃尊严,跪在段国琳脚下的时候,他再也忍不住的哭了。

  他想杀了自己,他想杀了段国琳,他想杀了所有见到张云雷如此屈辱狼狈的所有,尽管是德云社的人,他现在甚至想杀了这世上所有的人!

  从一开始见到张云雷,杨九郎就被他眼里那股目空一切所深深的吸引,尽管他一早便知这可能会是他一辈子都征服不了的人,可还是忍不住的想要抛开一切奔向他。

  他是师哥,是大师哥,而自己只是一个排不上号的小徒弟,且不说平日里鲜少能见到,就算见到了,也不敢和他说话,这是杨九郎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卑。

  直到那一天,张云雷指着站在人群中,并不显眼的杨九郎,轻缓且鉴定的说:“我要你做我的搭档。”

  这一句话是他梦寐以求,昼思夜想都奢求不到的,而真的实现之时,杨九郎觉得那一瞬间,忘记了如何呼吸,甚至忘记了心脏如何跳动,只觉得内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,像是得到了世界,像是拥有了所有。

  他的骄纵任性,他的桀骜不驯,他的抹月批风,在杨九郎眼里,那都是可爱的,都是让他深深迷恋的,他爱死了这个人,爱惨了他的一切,爱死了他的小脾气,爱极了他的所有。

  可这一切都被他亲手毁掉了,这一刻,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罪大恶极的恶人,他毁掉了张云雷,也毁掉了自己所爱的一切。

  许久之后,杨九郎止住哭泣,长出了一口气,他知道,张云雷这么做不是爱他,也不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,他只是到死都不想欠自己什么,这就是他爱的人,这就是他爱的张云雷,所有尊严支离破碎前,最后的倔强。

  杨九郎低下头,双手扒住后脑勺,将头埋在两膝间,此刻他好想见他,好想抱抱他,可他又怎么忍心去摧毁他最后的尊严?

  他能做的也只有无限的后悔和内疚…

  另一边德云社,郭麒麟已经在张云雷屋外敲了半个小时的门了,一边敲,一边喊,手已经敲红了,嗓子也喊哑了,可依旧没人开门,郭麒麟铁了心的不放弃,无论如何,今天都要见他一面。

  张云雷住的院子,邻近郭德纲的院子,待他敲到整一个钟头的时候,身后传来郭德纲的声音。

  “儿子…”

  郭麒麟回头看去,于谦搀着郭德纲徐徐走来,身后还跟着德云社现如今的全体人员。

  郭麒麟见吵醒了父亲和大家伙,微微一皱眉,走过去喊了一声:“爸,师父。”

郭德纲含笑拍了拍他的肩,继而饶过他走到张云雷门口,轻轻拍了拍门。

“辫儿,开开门,是师父。”

  语气虚弱到几乎听不见,可屋里的张云雷却是听见了,门立刻打开,张云雷站在门口,看到院子里挤满了人,一时间有些错愕。

  闹了这么一档子事,可郭德纲依旧还是用那副慈父般得的眼光看着他,温柔的朝他笑了笑:“明天就要走了,怎么还不睡啊?”

  郭德纲这句话直击张云雷此时脆弱的心,张云雷微微一怔,猛地跪到了师父面前,抱着师父的腿,眼泪“唰”的一下流下来,只有师父懂他,只有师父愿意理解他,只有师父不会逼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,张云雷一直哭,一直哭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
郭德纲心疼得皱了皱眉,伸手抚摸着他后脑的头发,把他护在怀里,转头看向大家。

“你们都想保住德云社,而我只想我的孩子能够开心,德云社若是该亡,也是它气数已尽,你们若是想保命,我也不逼你们留下来,去领二十块大洋,你们便可自行离去,若是有肯留下来的,当师父的在这里求你们一句,放过这个孩子吧。”

  徒弟们一听这句话,猛地怔住了,岳云鹏,栾云平和拄着拐的孔云龙最先跪下,眼眶微红,坚定的说着誓死不会离开。

  剩下的徒弟们有的低头想了想,一溜烟儿跑了,也有的跪下磕了个头跑了的,也有一些跪下就没有起来,同样哭着喊到不会离开,于谦看着离开的人,微微皱眉,郭德纲却一眼都没有看他们,只是看着跪下再没起来的人们,轻轻笑了笑。

  院子里跪成一片,唯有陶阳依旧屹立,故作惊讶的样子看了看他们,轻轻笑出了声,打破了这一阵凝重的安静 ,轻晃着折扇,慢慢悠悠抬起脚,穿过跪地的弟子之间,朝着师父走去,嘴里还幽幽的念叨着。

  “曲木为直终必弯,养狼当犬看家难。墨染鸬鹚黑不久,粉刷乌鸦白不坚。蜜饯黄莲终需苦,强摘瓜果不能甜。好事总得善人做,哪有凡人做神仙?”

念到最后一句,陶阳已经站到了郭德纲面前,朝师父笑了笑,顺便随手把跪在地上的张云雷一把拉起,收起折扇,抱拳对着师父一作揖,依旧笑着。

“师父,我们不会走,师哥也不会走,德云社气数还长,师父只管安心落意,拭目以俟。”

  大家闻言齐刷刷的看向陶阳,他的眼神里有着胜确在握的坚定,让人一时间竟真的就这么信了他的一面之词。

  郭德纲虚弱的半睁着眼睛,看着他许久,继而轻轻笑了笑:“你的话,师父最相信。”

  那一夜,一如当初四门分散,不管过了多久之后,大家依旧无法忘记,最后跪在地上的那些面孔,总在脑海里浮现,记忆犹新。

第二日,天刚蒙蒙亮,张云雷便收拾了行李,站在来时的那辆庞蒂克前,他等了很久,一直到太阳完全挂在天上,始终没有等来师父送他,怕是还在昏睡……

除此之外,大家都来门口送他,仿佛六年前离开时的样子。

  岳云鹏紧紧的握着他的手,双眼含着泪花,颤抖的说着:“兄弟,记得有空就回家来看看。”

  孔云龙拄着拐,没法拉住他的手,只能用眼睛一个劲儿的盯着他,眼神里含满了不舍,再没有其他东西。

  栾云平则依旧靠在门框上,低着头,看不到情绪。

  陶阳不喜欢这样煽情的场面,还是没有出现,宛如六年前一样,谁也找不到他在哪儿。

  郭麒麟仍是紧紧地抱着他,总是觉得,张云雷这么一走,就再也不会回来了,郭麒麟一时哭着喊道:“老舅,你别走了,我不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了,你别走。”

  张云雷看了眼大家,看了眼德云社,慢慢闭上眼睛,最后轻轻抬手,回抱了一下郭麒麟,转身走上车。

车慢慢启动,张云雷不知道为什么,觉得这车开的异常缓慢,他感觉这一次离开比上一次多了一个没有的情绪,是不舍吗?

他不知道,他也不想多想……

  郭麒麟哭着就要追上去,突然一只手扶住了自己的肩膀,郭麒麟转头看去,陶阳轻笑着,伸手帮他抹去眼角的泪水,慢慢悠悠的道:“别追了,你留不住他,不过你放心,他是不会走的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郭麒麟紧皱着眉头,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。

  “因为,六年前,也是这副情景,所有人都哭着留他,他还是走了…”

  孟鹤堂说着从街另一头慢慢悠悠的走过来,身后还跟着秦霄贤,孟鹤堂说完看向陶阳笑了笑,陶阳也朝他笑笑,接过话茬:“我们留不住他,但有人能留住他。”

  郭麒麟闻言微微皱了皱眉,顿时恍然大悟:“你们说九郎哥!”

  陶阳点点头:“六年前,杨九郎还在昏迷,所以让他走掉了,可现如今,杨九郎清醒的很,所以,他不是不会走,是走不掉了。”

  郭麒麟又是一脸的疑惑: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
  孟鹤堂轻叹了口气,看着张云雷离去的方向:“我们只是千方百计的求他别走,而九郎却是会不择手段的要把他留下来。”

  郭麒麟愣了一下,抹了把眼泪,不确定的问:“你确定是不择手段?”

  孟鹤堂笑了笑,点头道:“就是不择手段。”

  郭麒麟想着他说的不择手段,顿时惊讶的倒吸一口凉气,对张云雷的不舍一时也换为同情,因为他相信杨九郎一定干得出这事。

  郭麒麟意识到自己想歪了,尴尬的咳嗽了一声,看向孟鹤堂和秦霄贤转移话题:“对了,你们也是来送他的?”

  “不是啊。”孟鹤堂故作一懵,摇了摇头,指了指身后的秦霄贤:“我是跟老秦来处理公务的。”

  话音刚落,秦霄贤上前一步,拿出他的小本子,清了清嗓子,操着一口正宗的官腔念道:“昨天早上九点半左右,张云雷和杨九郎在明月楼打架,损坏一个紫檀木茶桌和一套青花瓷茶具,经目击证人兼明月楼老板孟鹤堂所言,是张云雷先出手,所以德云社全权负责,赔偿物件损坏费以及精神损失费,一共二十五块大洋。”

 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,郭麒麟愣愣的看着他,还没反应过来,门框上的栾云平倒是先冷冷的开口:“舅舅的账外甥来还,德云社可没钱。”

  说完看了一眼郭麒麟,转身慢慢悠悠的走了,郭麒麟又是一愣,慌忙回头看向身后的德云社众人,一时间人“唰”的全跑没了,郭麒麟傻了眼,继而一脸无辜的看向孟鹤堂和秦霄贤。

  秦霄贤颇为同情的皱了皱眉,左右看了看,有些为难的低头小声朝郭麒麟说:“段国琳说过不能徇私舞弊,我也没办法,都是自家兄弟,五块钱零头我就你算了,二十块,可不能再少了。”

  “二十块也是钱啊!”郭麒麟可怜巴巴的看着他。

  孟鹤堂反倒一点不同情他,还朝他伸出手,笑着说:“二十块。”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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