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思不记几千年

第三十六章 

第三世(五) 

这一夜是注定无眠了。

杨九郎走出婚房,正愁着该怎么打发这漫漫长夜,无意间看到孟鹤堂的房间还亮着灯,一时想起今日周九良来过的事还没来得及告诉他,杨九郎便转身去找孟鹤堂了。

孟鹤堂正坐在桌案前擦拭一把古琴,见杨九郎进来也并不惊讶,只是笑了一声,调侃道:“你这是被赶出来了?”

“我自己出来的。”杨九郎没心情接他这句调侃,长叹了一口气,走到他对面坐下。

见他情绪不大好,孟鹤堂也能猜出他俩之间发生了什么,无奈道:“早就告诉过你别太心急,你偏不听,把他吓到了吧?”

“我也是没料到他今生会是这样的性子。”杨九郎烦恼的揉着额头,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张云雷低眉垂眼,面红耳赤的模样,不禁又痴痴的扬了下嘴角:“不过倒是很可爱。”

“你可真是没救了。”孟鹤堂摇头笑笑,继续擦着桌上的古琴。

“你…”

杨九郎抬眼看他,空张了下嘴巴,话将出口却又开始犹豫了,生怕孟鹤堂听到周九良的事会不开心,加上白天那说书老头的故事,今儿可是自己大喜的日子,再给他整哭了可不吉利。

见他欲言又止,孟鹤堂奇怪道:“我怎么了?”

“额…没事儿,就是没想到你还会弹琴。”杨九郎指着那把古琴干笑了两声,周九良的事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。

“活了快几千万年了,也就这么一个爱好。”孟鹤堂垂眸笑笑,手指轻轻抚过琴弦,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当年在山谷中,自己弹琴,九良弹弦的画面。

孟鹤堂扬了下嘴角,一时兴起,抬头看向杨九郎:“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?”

“不听!”杨九郎当即甩了下手,嫌弃的斜眼看他:“说你声胖你还就喘上了,老子日理万机,哪儿有功夫听你这靡靡之音!”

孟鹤堂也不生气,笑着晃晃他的胳膊:“别不听啊,我弹琴很好听的。”

“你这话多少有点不要脸了!”杨九郎指着他冷笑一声。

“你听听就知道了。”

孟鹤堂懒得再跟他多说,也不管他在不在听,手指轻抚琴身,指尖波动琴弦,缓缓的开始弹奏。

弹得是一首杨九郎从没听过的曲子,旋律还算欢快,可古琴低沉,不似二胡如泣如诉,似断似连;也不像琵琶婉转铿锵,锋芒毕露;更不似古筝清脆素雅,响亮悦耳。

古琴入心,典雅中自带着哀愁,音色松沉旷远如山,又似小溪潺潺流过,让人难以自拔,即便是杨九郎这样再无耐心的也能听得下去,心情莫名的便放松了下来。

一曲弹罢,孟鹤堂深吸了口气,笑着问他:“好听吗?”

杨九郎还在回味中,点了点头:“还不错,就是听起来有些伤感,总觉得少些什么。”

“连你都能听出来,看来我弹得确实不错。”孟鹤堂慢慢垂下眼眸,继续挑拨着琴弦,闲弹起杂乱无章的调子。

“周九良今日来过了。”

杨九郎直接了当的说道,话音刚落,琴弦忽然断裂,琴音戛然而止,孟鹤堂惊呼一口气,慌乱的看向杨九郎,很快又低下了头,勉强的笑着去检查古琴,尽力想要压下面上的慌乱。

对于他这反应,杨九郎些许有些心疼,微微皱眉,补充道:“他不是来接你回去的,就是来问问你过得好不好。”

孟鹤堂心头一紧,放弃了修补琴弦,事已至此,索性他也不再掩饰了,低沉着头沉默着,许久才轻声叹道:“是我对不起他。”

“他又没有怪你,他追来地府不就是想跟你重新开始吗?”杨九郎有些急了,此时真的无比同情周九良,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,为什么就是捂不热面前这人的心呢。

孟鹤堂轻轻摇摇头:“他只是一时冲动,想清楚了自然就回去了。”

“他若是能想清楚那他早就回去了!何苦还巴巴的守在地府等你!”杨九郎可是真的急了,又实在感到不解,掰着手指头跟他算着。

“都几次了?都几年了?之前的我们先不提,就单说你这次出来躲他有几年了?快十年了!难道你真的就不想他?”

“十年又能如何?”孟鹤堂深吸口气,并没显露出内疚,依旧还是嘴角含笑:“我早已阅尽了天涯离别的痛苦,也习惯了天各一方的孤寂,我只是不想让他越陷越深,不想他再被师父惩罚。”

杨九郎冷哼一声:“他还能怎么惩罚?大不了剔了仙骨,贬为凡人,难不成还会杀了你们?说白了还不是你怕了!”

“他会的!”孟鹤堂说得极为肯定,又因太过激动,眼角终究还是落下了一滴泪水:“师父大公至正,执法如山,如若我们一再挑战他的底线,他一定会的!我不怕死,我什么都不怕,可我希望九良能好好活着!”

杨九郎一时语塞,突然想起了他的小神仙,当年若不是陶阳出手相助,怕是辫儿早就魂飞魄散了,天君的确是会的。

“你自己好好想想吧。”杨九郎甩下这句话后,转身走出了他的房间,孟鹤堂目送着他离开,又一次沉下了脑袋。

新婚之夜本是良宵难得,可这府中三人却是谁都睡得浑浑噩噩,待到第二天清晨,张云雷早早的便醒来了,一睁眼看到自己身处陌生的房间,张云雷还愣了片刻,直到昨天的记忆涌上眼前,张云雷方才想起自己昨晚已经跟杨九郎成亲了,从今往后,他便是杨家的人了。

从前在家的时候,张云雷每天都会第一个醒来,给全家人做过早饭,再收拾收拾家里,最后便是缩在书房读书,这冷不丁的来到满是仆人的豪宅,张云雷还真有些迷茫,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,做什么才会合适…

纠结了许久,张云雷还是走出了卧室,硕大的院子,下人们正在打扫,见他走过来立马低头行礼,喊了一声:“公子。”

“叫我?”张云雷指向自己。

下人们点点头,说这是杨九郎吩咐的,他觉得张云雷不会喜欢被当成女人叫夫人,所以就命令下人见到他叫公子,不过要以夫人之礼待之。

张云雷听了下人的话,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,可他打心底里还是不习惯给人当主子,看着下人们忙来忙去,张云雷也不好意思闲着,微微皱皱眉,怯怯的要去接过他手中的扫把。

“我来…帮你吧。”

“诶!这可使不得!使不得!”

下人吓了一跳,他们可还记得面前这人之前是天上的上神,就算现在是个凡人,那要是让杨九郎知道了张云雷帮他们干活,还不把他们拎到厨房去吊汤,他们可清楚的知道自己都是些山鸡野兔,补的很!

见下人纷纷拒绝,张云雷也不敢再强求,可他实在不好意思闲着,便就跑去了大厅,自己找来个抹布,默默的开始擦着桌子和摆设。

天已大亮,杨九郎估摸着张云雷也该睡醒了,连忙收拾好自己,头发衣服都收拾得立立整整的,继而小跑着去新房找张云雷。

几次敲门无应,杨九郎以为他还在睡着,小心翼翼推开屋门,床榻上却是不见了张云雷的身影,杨九郎瞬间慌了,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,他走了?被妖王掳走了?被天君带走了?

杨九郎急得赶紧到处去找,刚跑到院里,便远远的在大厅看到了他。

杨九郎霎时松了口气,看他背对着自己,守在桌案边不知道在做什么,杨九郎心想自己表现得亲切一些他或许就不会害怕了。

杨九郎坏笑了一下,悄悄走到他身后,稍稍靠近他耳后,猛地就是一声。

“辫儿!”

“啊!”

张云雷被这突然的一声吓了一跳,手里一滑,手中正在擦拭的花瓶便掉在了地上,“啪嚓”一声摔成了碎片。

张云雷猛地回过头,惊恐的看着杨九郎,反应过来后又看了眼已经成碎片的花瓶,慌忙蹲下身去收拾,嘴里还一个劲向他的道歉:“对不起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!”

害怕碎片会划破他的手,杨九郎赶紧也蹲下去,拍开他手上的碎片,紧握住他的手。

“你在做什么!”

一个激动声音大了些,张云雷吓得浑身一哆嗦,瞪大了眼睛看着他,不敢说话。

拿走他手中的碎片,又仔细检查了一番,索性没有划伤,杨九郎这才放心的松了口气,温柔的把他扶起来。

张云雷却误会成他是在心疼那只花瓶,低垂着眼眸,小声说道:“对不起,我会收拾好的…”

杨九郎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把他吓着了,慌忙又放柔语气向他解释:“我是担心你,仔细别伤了手。”

张云雷抬眼看他,眼眶微红,紧绷着身子,摆明了是被吓坏了,杨九郎自责的皱了下眉,再一次向他解释:“真的,我只是怕你划伤手。”

张云雷还是不敢说话,轻轻点点头,嘴角一撇一撇的,看起来委屈极了。

杨九郎叹了口气,有些颓废的坐到身后的椅子上,双手紧握着他的手,抵上自己的额头。

“的真的就这么害怕我吗?”杨九郎轻声问道。

张云雷不敢说慌,又不敢说实话,非但没有好些,反而一滴眼泪落了下来。

杨九郎真是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,微微皱眉,真诚的向他道歉:“我错了,我以后不会大声吼你了,你别怕我好不好?”

张云雷点点头,还是没敢说话,不过倒是止住了眼泪,杨九郎也知足了,看他这小心翼翼的模样,又是无比深沉的叹了口气,心里阵阵抽痛,究竟他之前受了多少委屈,才会养成这样怯懦的性子?

“以后,这些事放着让下人做就好了。”杨九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柔些,不吓到他。

张云雷胆子也大了些,怯怯的问他:“那…那我应该做些什么?”

他终于肯说话了,杨九郎欣喜得像是得了天下,拉着他的手迟迟舍不得松开,在手心里揉了又揉,朝他轻轻笑笑:“你什么都不用做,陪着我就好。”

张云雷心头一紧,稍稍挣扎着抽回了手,瞥了眼地上的碎片,抱歉的问道:“这个花瓶看起来是个宝贝,一定很贵重吧…”

杨九郎顺着他的眼神看向花瓶碎片,贵重的话,对他来说还不至于,那也真的是个宝贝,这是他从孟鹤堂手里抢来的,听说这瓶子很有灵气,花在瓶子里插久了可以修炼成精。

不过杨九郎才不在乎,看着张云雷这自责的模样,轻笑着又道:“我的宝贝从来只是你一个,你比任何东西都要贵重。”

张云雷闻言心里又是一颤,脸又渐渐红了,杨九郎看着这样的他,一瞬晃神,朝他张开双臂:“我可以抱抱你吗?”

张云雷还不习惯这些亲密动作,可他们都已经成亲了,张云雷也不好拒绝,脸上的羞红蔓延到耳根,轻轻点点头,走到他面前。

杨九郎紧紧的环抱住他的腰,将头靠在他的身上,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温暖,这些年的经历涌上眼前,一时思绪万千,嘴角慢慢扬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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